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在香港有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电视节目,其中一种,是各式各样的颁奖礼。
电影人集合一起,颁发一些奖项,表扬一下一些大众这一辈子都不会听过,听过一次都不会记得的名字,一些在行业或许很辛勤但观众一个都没听过的幕后工作人员名字。
歌手出席传媒机构搞的颁奖礼,选一个什么最受欢迎我最喜爱十优歌手云云,然后大部份观众就,第一次,是,是第一次,听那些被传媒机构力捧的歌手唱歌。那些歌手在台上,有的荒腔走版,有些哭得抽搐。有些还要多谢经纪人传媒朋友支持,听说,有些歌手可以忘记歌迷,但绝不能忘记公开赞颂传媒机构高层的名字……
彷彿,歌手们走到今时今日,支持他们的人,顺重要序数下去,就是传媒老闆、传媒管理层、经纪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曾几何时,歌手得奖,不需要说很多话,他们答谢粉丝支持,答谢「投票」支持自己和他们歌曲的人,然后,好好地唱歌,用歌艺表演去感动观众,令观众觉得他们是值得支持的。
翻看近五年某电视台的音乐颁奖礼,歌手已由多谢粉丝、变成多谢某小姐、某先生,多谢传媒机构给他们机会。再翻看近五年某电台搞的音乐颁奖典礼,那些歌手总是眼液带鼻水的多谢他们幕后的所有工作人员。好几次,和朋友,一些都有听广东流行曲但不是那些歌手粉丝的朋友坐在颁奖礼的观众席中,闷得发慌地玩手机,说:「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是观众,看到他们得奖,都是想听他们唱唱歌,看看他们的表演有什么好看,值得获奖。但歌手上台,要不就好像情绪病般失控狂哭,要不就感怀身世说自己挨了很多年,还有一个跟人家说『畀条生路行下』(给他一条生路),不要笑他在网上发表的『潮文』(潮文,香港用语,意指一些被网民讪笑为无聊无内涵的网路文字)。他们歌唱得怎么样呢?不甚了了。没有歌迷买唱片,听音乐,他们又怎会可以站到台上?抑或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是歌手,只是一个『顺道』唱一点歌的艺人呢?」朋友闷哼。我没有回话。
毕竟,我所认知的艺人,是这样的。某个星期天慵懒的下午,我在看日本富士电视台的《来我家吧》(ウチくる),每一集其实都做一些煽情到尽头的事情:找一个艺人,找回他幼少时代跟他有关係的人:如教练、老师、老同学等等,谈及那个人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就叫那些教练、老师、老同学为那一集的艺人写一封信,说一些平白日常很少说的话,最后拍出那位嘉宾的「感动之泪」,那一集就完结。
那一集的嘉宾,是二人搞笑组合「黑色美奶滋」(ブラックマヨネーズ)的小杉龙一。而他找来了他在NSC时代(吉本兴业的的艺人训练学校)中的老师为他写信,信上是这样写的:请你(小杉)记住,即使你是如何的有名,也要记得,你今天可以站在这儿,是因为有很多人在协助你的。你不可以忘记一起工作的工作人员,也不可以忘记观众的支持。
再看三月三十一日播放最后一集的长寿电视节目《笑一笑也无妨》,晚上举行的特别编中,主持了节目三十二年,共8054集的Tamori 虽然总在说「想早点喝酒」、「之后一天还要回到ALTA(新宿的录影厂)执拾」,在场上的艺人、演员、偶像歌手,都对Tamori说了很多次感谢。Tamori也找到三十二年都一直在做这节目的工作人员一起完成最后一集,他自己也说很多很多很多次感谢工作人员、共事的演出者及……观众。
没有观众,艺人其实什么都不是。当然,我不是要求香港的艺人都当香港的观众像国内游客对香港那种「恩主心态」,我只是习惯了,日本的艺人会感谢观众的金钱和时间,而香港的艺人也许真的太忙,或是太有性格,他们好像很容易忘记,谁在支持他们。
就像某天,在电视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香港某个电影颁奖礼,有多谢入场观众的,少之有少,其中一个,是《狂舞派》的男演员,演太极学会会长的蔡瀚亿 Babyjohn。一个演员带着什么心向观众表演,观众就算看不见,也绝对能感觉到。
我不要求人家会感恩,我只会做好自己,对我的读者、听众交待。我只知道,把日本和别的国家的演员比较,没有上下,只有分别,只有一种,被称为「文化差别」的事情,要说很多很多次,香港人才会有机会明白。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係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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