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香港人眼看台湾的社会革命,羡慕又妒忌。总是在问,为什么台湾行,香港不行。我给你一个答桉:意识分别。
台湾电影人魏德圣继《海角七号》、《赛德克‧巴莱》后,再监製了一套三小时的长片,叫《KANO》。故事讲述三十年代的台湾,于日治时期台南嘉义的嘉义农中一队名不经传,从来没有嬴过一场棒球赛的农村球队,打入于日本本土举办的甲子园决赛。
故事中,不论教练、球儿,都热血非常。电影中经常出现的「概念」,对台湾和香港的漫画读者,并不陌生。《KANO》异常却又真实地热血。这种着重热血、友情、努力,最后得到成绩的故事,就像漫画《少年Jump》宣传的意识形态,也是「很日本」的一种电影文本概念。
教练近藤(永濑正敏饰)在片中,要求一队完全不成器的球儿每天要在嘉义跑一圈,一边跑,一边要高喊「甲子园」。搞得学生都觉得,甲子园就好像在「自己的隔邻」,进甲子园好像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三十年代由台湾去日本,要坐五天的轮船。教练总是要学生做大量的练习,因为,近藤说:「练习是不会骗人的。」直至后来,学校经费紧绌,近藤自己出钱给学生做食费。到后来,近藤到了甲子园,投手吴明捷崭露头角,被日本记者质问:「这种三及第(日本人、台湾人、台湾原住民,当年称为蕃人)的球队,如何运作,如何可以打到棒球?」近藤还会回嘴,说:「棒球和人种没有关係,日本人擅长防守,台湾人擅长攻击,蕃人跑得快。是最好的球队的组合。」令日本人也没有话说。
故事好看,电影拍得长,但一点也不累赘。不会棒球的香港观众也看得惬意。可是,这种电影,在中国语圈地区上映,就注定会得到一个下场--被网民说整套电影「媚日恋殖」。
殖民地是什么?后殖民又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在大学,只有少数同学会接触。因为,在香港重商重工轻文,殖民地学,是历史或是社会科学?我想大部份大学生都答不出来。而在香港,谈殖民地学,都好像是一种禁忌。殖民地历史,就好像是不应见光,不应多谈的部份。这些不光彩的事情,为什么要谈?中国可强可大可好哩。
可是,自台湾在2000年代政权交替,台湾史的教育,就由以前的中国中心主义(国民党只是暂避台湾,某天总会有可能会「反攻大陆」),转向台湾中心主义(台湾只各国的殖民地,日本是其中一个殖民宗主国)。借一本最显浅的台湾入门历史书,不少中学生修通识的时候都有读过的《图解台湾史》中说,日本「佔领」台湾的时候,日本改变了台湾很多的风俗,为台湾建立现代「国家」需要的基础工程:铁路、公路、邮政制度、电话电报系统、货币、报时系统、水利(如电影中提及的嘉义大圳)。解放女人缠足的「习俗」,释放女性劳动力,提高女性识字率。设立大学教育制度,全台湾共有四十多种报纸,全台湾共设立一百多家图书馆、日治末期,全台共有十万户有收音机,如电影中吴明捷的舅父和明捷初恋情人的丈夫那位在台中当医生的那种台民菁英,都可以透过广播听节目。这些一切一切,都是香港的历史教育中,中国历史教育绝不会教导的「东西」。
历史,本来就是一件非常「政治」的事。如何向小孩说故事,如何告诉小孩,历史人物中,谁忠谁奸,谁是好人坏人,就造就今时今日一些对国族莫名其妙的仇恨。如我的学生,好些日本研究学系的同学,直至今天,仍有亲戚在农曆年的时候拜年说:「你唸日文,做汉奸啊?」
历史、后殖民主义这些东西,是意识上的教育,对香港人而言,他们不觉得这些东西可以赚钱,于是便不在乎。但这些东西重要吗?日本人教了台湾什么?热血、友情、努力。于是,我们看到现在在佔领立法院的台湾学生,被台湾凡警察用长盾袭击颈椎,及后在医院接受访问,那
伤者也可以说:「我是很热血的!」这就是意识的传递。在香港,经历英国的百年统治,我们有什么共通「意识」:相信程序、法治、理性;讨厌政治、集中赚钱,所有人都只是过客,没有本土,也没有我城我地意识。
以上,就是看完三小时《KANO》后,抹乾眼泪后想到的事情。对人文历史不重视的香港人,永远也不知道为什么台湾人会搞出太阳花学运,又会如何走下去。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係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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