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238)为人师
2018/10/04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喜欢V6最大的问题是,每一次都有机会因为他们的节目而流眼泪。
这把年纪,还会因看电视而流泪,会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最近一次,V6六人再集结,为TBS电视台主理《校园疯神榜》,点子怎么看都不会太新的了:有学生因为「不知道如何做自己」,于是就带着那学生去找女神卡卡(Lady Gaga),去向这一个 Born this way的怪咖取经,问她「如何做自己」。有学校因为要「闭校」了,找来V6六人一起打扫,叫三宅健跟一个在乡下地区的女高中生演校园纯爱壁咚戏码。
最后,当然要以感动作结。名物环节「未成年的主张」中,有一个高三学生,在全校的师生及毕业生 OB/OG面前,答谢一个体育老师。一个看起来很优秀,感觉不错的学生在台上自白,说自己中一的时候曾经经历反抗期,打烂部室的玻璃,无故缺席陆上部的活动。但这位老师,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及体谅,把他带到正轨。这个学生对全国所有观众说,「我希望会变成一个像老师一样的老师。」
而这位老师当场回话,说:「我自己仍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希望你可以成为一个超越我的老师。」
看到这儿,不中用的自己,流了眼泪。
当然我不会笨得觉得日本所有学校,所有学生都有这么样的福气,去给有心的教师引领。我甚至不会觉得这对师生的感情关系真的可以很好。毕竟,电视工业是一种「建构感觉」的工业,他们要制造感动,才可以令观众感觉良好。观众感觉良好,才会有看下去的理由。
我只是觉得,一个老师可以尽全力的去令学生重回正轨,学生知道老师的心意,同时会答谢老师的心意之余,老师仍可以有谦卑的态度面对前路,还有胸襟叫学生要超越自己……即使这些人性的光辉实在太光辉,我也不由自主的希望,这种「感动」是存在的,衷心希望这些瞬间是真实的。
因为,我很久没有在学校这个场域,感到感动。
2018年9月,中大前校长,2009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离世,在网路一波又一波 rip的贴文。有些大学的同事撰文回忆高锟教授,都是提及高教授如何「包容」以前那些反抗过政权政体的自己。包容这两个字,在学校的场域,应该如何使用?
这些年,几乎每一年的暑假,嗜血的港媒都在等,等大学的「迎新营」出事。很多人说,大学生搞「迎新营」,玩「淫贱游戏」,不成体统。先不论那些游戏根本只有低俗,只有贱,淫的成份一点也没有,也不论这些本来可爱得很的小孩,是从什么地方学这些游戏回来。
从1995年起,在香港收视大热的电视节目,不是都在玩口传口扑克牌,又或是把汽球塞进女星的胸脯调笑吗?为什么电视上的艺人玩,就叫娱乐大家,收视火热,人人追看。大学生在一个闭门非公开的场合玩,就叫不成体统?我不跟你讨论那些成人口中说的「道德沦亡」,是由那些成人群策群力去建立的了。我只是退后一万步的问,究竟学生有没有「犯错」的权利?
如果每一个学生,一出生就做什么都是对的,都符合大家意愿的,那又合理吗?人是如何学习的?当然是从错误中学习呀?如果我们真的想教学生,是把他们的「恶行」拿到报章,加以调笑,还是真的去跟他们讨论,什么叫对错?更重要的,那些是大学生,大学生最应该拥有的能力,就是在对与错的边缘游走,去理解社会如何建构对错,从思考对错的过程中,理解有什么力量可以定义(define)对错,而不是24/7无间断的要学生遵守一些不知道什么人断定的对错观。
每做一步都只会揣摩上意的大学生,人生的「最高信条」,就是「不要出糗」/「不要闹出事。这些人,是不会改变社会,也不会有能力去改变社会风潮,去令社会进步的。
只是,会从包容角度去理解大学生的香港人,还剩几多?在日本,我看到包容的老师,也知道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跌跌撞撞走过来。为什么香港的成人,对年轻人冷酷无情之余,还失去了他们以前有可能得到过的耐性和包容?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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