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143) 面试的奇则
2016/12/01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这阵子的日本电影很猛。国际上大家好像留意《怒》或《深夜食堂》。当然,很多人看《怒》都不是看吉田修一写得有多尽,而是看妻夫木聪和綾野刚这一对在同志界早有盛名的演员如何演同志,看完出来的朋友都说妻夫木露股一定要看云云。《深夜食堂》早就有很多人在看,也许多你一个入场不多。而且你叫人入场也没有意义。对香港人来说,出街看电影只是拍拖的人的玩意。少入电影院两次已可以交你买的那个蜗居小单位一个月的管理费了。看电影已经香港人「奢侈」的支出。你看那些有小孩的,选看电影都是看小孩喜欢的东西吧?结了婚,有了家室的香港人,似乎都不再走进戏院。
所以你不难发现,不论香港上海北京,电影的口味都好像是围着年轻人转。而最近一套关于年轻人找工作的电影,叫《何者》,却更中我口胃。
做电影,最基本要做到的,是扣人心弦。听过大导演教孩子们什么叫好电影,都说「观眾入场,喜怒哀乐惊,五件事你可以做到一件已经成功」。我看《何者》的时候,就只是惊。
《何者》讲述的是几个大学生「就职活动」的故事。我是大学讲师,几乎隔天都会看到大学生。这十年有些转变,外人大概不会明白。二十年前,艺术系的大学生会说「自己好歹都是大学生做XX(一些相对比较沉闷而且没有前景的工作)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现在你在大学游走,不难发现艺术系的同学在自己的迎新营汗衫上印着斗大的几隻字:「贫穷的艺术学生」。十年前上课,孩子们听课,专心有志,至少觉得知识学了会有用,也好像蛮清楚即使世道艰难,也沉得住气。现在的孩子,大抵是看面书长大的一群,他们很早知道什么叫「赢在起跑线」。如果小孩是在名校毕业,却沦落得要「留在香港升学」,仿佛就好像已经输在起跑线了。事实上,大家都很清楚,只要你有一个有关系的父亲,在中国,在香港,你都相对无往而不利。在亚太地区,关系就是一切。孩子出生没有关系,就得要努力,过五关斩六将,去每一家公司面试之前填好一份又一份要手写的申请表,志愿书。这时候,日本的大学生如果不能写得一手好字,就会非常烦恼。在日本,几乎所有的求职申请表都需要大学用「手写」的方法完成。用意,是要大学生「用心去填写」,以显他们想「加入某家公司」的诚意。只是,事实上大家都知道,适性测试apititude(test,即是测试你个人性格的心理测验考卷)和面试,都需要练习和应试技巧的。
在日本也好,香港也好,要加入大公司,「模塑自己」成为的「性格取向」而成为该公司想要的人才,是正常事。以前我的同学考会计师楼的工作,就要打探那家公司需要怎么样性格的人,Arthur Andersen还在的
时候,我的同学说如果你个人性格比较「有野心」,就适合这家公司。而他们都转投另一家E字头的大会计师行,因为当时的「合伙人比较喜欢文静乖巧的人」。而当然,他们面试的时候,都会说很多谎话。我的同学们现在都全出到私人机构做 in-house(内驻)的会计师,而不是在大会计行做。他们当初入大会计师行,是因为他们的配套较好,有助他们考牌。而面试的时候,那些面试官一定会问:你将来有什么目标。而我的同学都一定会答:「希望有一天可以做到partner (合伙人)。」这些谎言,是导向成功的通行证,对所有求职者而言,说这些谎,完全没有道德责任可言。
在日本,就职活动十分重要,因为你毕业后没有一份工作,你的人生就好像「玩完」一样。念书时教日本文化的老师说,这种「一定要找到长工」、「一定要有从属关系」的主流
思想,是「武士道」文化的延伸。为了变成企业战士(或现在网路叫的「社畜」),人扭曲自己性格,改变自己想法,接受社会价值,日復日挣扎,以为自己可以保留「自己的一面」,空转一生。在日本在香港,其风窢然,恶可而言,自有苦滴在心头。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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