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经济新闻中文版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自杀的人，真心可怜。我有朋友自称有「特别的」能力，说在日本旅行的时候，很容易会见到很多不断在跳楼的「人影」。她说：「自杀的人（在她认知的宗教体系中）是走不了的。轮回不了，所以他们只可以不断重覆的死。」

      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也许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人死了，如果你不相信轮回，大概问题就不会再缠绕死者。但留下来的，就要面对生离死别之苦。

      最近，在日本大手广告公司「电通」中自杀的女生，就被裁定过劳死了。但这样子就好了吗？这样就等如事情已经被解决了吗？

      在美国，有一句流行语，叫Too big to fail。在雷曼兄弟事件到佔领华尔街的时候，美国有小部份的知识份子都在问，究竟为什么银行业界份子可以如此谋取暴利，而没有人需要负上任何责任？在已发展的经济体系，不论是日本、香港或是美国，大家都知道大龙头的垄断企业一倒，小市民都不会好过。因为，大机构大企业牵涉的产业炼太多太广，牵一髮自会动全身。于是，在已发展经济体系中，不少跟这些机构有关係的人，都知道即使事情「不应该」这么做，「不可以」这么做，但基于利益，基于自身的个人发展，大家都不会作声。

      比方说，我有不少学生在大会计师行上班。他们都清楚知道，中国不少企业都希望借外国大会计师楼的名字去为他们核数，好等他们可以成为一些国际认可的企业。可是，我的学生上到他们的办公室工作的时候，他们的「数」根本和他们在大学中学习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单据不足，会计数字含混过关，没有证据的白头单满山满房都是，他们怎么做，数字都不会好看。这样子的会计报告，怎会跟在外国的标準可以衔接？但在日常工作中处理单据的学生，个个心知自己做的事情，跟自己在学院学的东西都不一样，但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另一些学生在文学院继续修学位，就一直只可以做他们老师的助手，帮老师写论文，完成论文的资料搜集工作。而当他们发现，他们的老师的老师的论文原来错引资料，都可以在被大学的体制下被评为「甲级」的学术期刊中刊登，令他们的老师的老师的履历增添光彩，学生们都很气馁。原来，在香港只要你早三十年出身，这种大学本科生也不会犯的低级学术论文错误犯了，都不会有什么后果之余，还可以被吹捧到神坛的位置。毕竟，华人社会在儒家文化之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师为大，老师做错什么事情，他们有权，他们有钱，他们有势，他们有你的生杀大权，那为什么要跟他们过不去？于是，学生们都只好默默工作，乖乖完成课业，到他们完成博士学位，那些尊贵的老师，都仍在他们的教席，直到学生们步入中年吧？

      人为什么要读书？我一直以为，读书是啟蒙的过程，读书会令我们幸免于无知，读书可以令我们明辨是非，懂得保护自己，对强权专制不合理说不。可惜或可笑的事是，现在我们得到学位，进了华美亮丽的职场，做一些跟我们父母辈不同的职种，以为自己活得很不错的时候，面对过劳死或是各式各样的「不合理」状况，为了生计，为了供房贷，为了给人家看到自己是一个成功，吃得开，混得不错的人，什么学识，什么道德底线都可以拋到脑后。无他的，在这世道，道德、牺牲、知识，都只是少事，给人家看看你平日的吃食、住处、旅行的地点，放到社交网路，营造一个「我活得不错」的虚像，才是正经。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係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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