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 还有一个月左右,又是学日语的学生的大日子:一年两度的能力试。
要考到日本语能力试验的一级资格(N1),是我的学生必需要做的事,这是大学的规定。
只是,我也很清楚知道我当年可以合格,是因为我在唸研究院的时候,被分派到茨城。一个跟香港比较,根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所以,一天二十四小时,我几乎有二十四小时在背文型,背单字,背拟声语拟态语(什么ゴロゴロ、ふわふわ、ヒヤヒヤ、ビショビショ之类的东西),还有很多背了一次用了一次,这辈子都没有用过的东西。到人大了,再有机会跟日本的朋友聊天,他们都说,我们背的东西,他们都很少会用。比方说,N1文法卷中几乎一定会考的「~あろうかあるまいか」,日本的朋友都说,很少会用到。
只是,背一些平日不常用的东西,对学生来说,这也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大概每一个学外国语的留学生,也试过这种经验吧。
语言是思考的工具,很多人都会说。学几门外国语的人,也许都会明白,很多时候阐述文化的例文,都是充满著那个地方的人相信的「常识」和「文化」。比方说,「又不是~/〜ではないのだから」,在教科书中的例句「素人じゃあるまいし、こんなこともできないのか」(又不是素人/外行人,这样的事也不会吗?),这一句就充份反映了日本人对「专业」的追求。任何人如果不是外行人,他们都得要想办法完成「内行人」可以完成的工作。另一个文型,「不行~、不能~/~わけにはいかない」的例句「大事な会議があるので、熱があっても休むわけにはいかない」(因为有重要的会议,所以就算发烧也不能休息」,这种状况,在现今的流行语境,说这句话的人,应该会被称为「社畜」了吧。
每次想到这些例文,当年都会不问情由的去把他们完全背诵,好等自己在多项选择题的难关中,快、狠、准的完成。毕竟,考试就只是考核一种闭门定时定点完成答卷的能力,当中的内容是否合理,背诵是有没有相应的理解,以至在实际生活是否会用到,那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想像。但回过头来,我们也许在努力的时候,不知不觉的背诵了很多日本人认为合理的事情吧?不要怨天,不要令人麻烦,做事要专业,就算有病也不能休息。
另一个在大学当交换生的朋友C小姐就说,在中文大学学广东话的时候,都学不到真的需要用到的句语。而在宿舍,大家都教她很多奇怪的中文,如广东粗口。她们都很好奇,为什么广东人骂人的时候,动辄都会搬出人家的母亲出来,说要跟人家母亲发生性关系。「广东人都有这种……想法吗?」C小姐问我。我看著她真诚的眼神,好像真的很想从我口中听到「对啊,很多广东人都有恋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只好如实回答:「只是文化是这样。广东人觉得侮辱人家母亲,就是这麽一件令人羞愧的事。对外国人而言,这是很难想像的。」
C小姐看著我,说:「对啊,有一次我发现有些外国人学的广东话都很怪。如有朋友传我一个广东话教科书的截图,说外国人都很想用广东话说『我们不会合得来』、『你只是用我来解决你的情欲』等等,在香港的(欧西)外国人,究竟在过什么生活呢?」
「还有,有一次我看到一本教『北京语』(即普通话)的教科书,教助词『……就是』的用法,例文是『女人过了三十岁不结婚,就是废物』。这种句子,你们在什么时候,会在口中说出来?」C小姐看著我。
也许,学外语的时候,文法、字彙,都是死的。活生生的,是文化。的确,很多人觉得女人过了三十岁不结婚,就是废物。但在现实生活中,真的很难直接用广东话或普通话对任何活生生的人说出来吧?
「你还是看少一点这种外语书吧。这样会令你觉得香港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我对C小姐说。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 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係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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