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香港朋友都说,不知道原来日本有一种甜点,叫「九龙球」。大概是一个水晶大菜糕球放在糖水的甜点。这东西,在香港没有见过。
可见,所谓地方菜,有时候,都只是一个名字。就像我的朋友很爱去台湾,特意去吃「在台湾的日本料理」。
朋友都爱去台湾,把台湾当成另一个日本。
「真的可以这样吗?」我总是狐疑。
日本是日本,台湾是台湾。的确,在台北可以找到很多日本风的东西,在台东、台南也会看到一些日治时代的东西,也都好看。只是,日本和台湾很不一样吧?
朋友反驳,只要你肯去找,台湾有很多日本的特色,也有很多由日本引发的创作。那些「台式日本料理」,一定不会在日本可以吃到。因为,他的卖相,都太不日本。
比方说,我的台湾朋友都很爱去一家叫风林火山的烧烤屋。他们卖的东西好像是日本的炉端烧的东西,价钱也是日本银座高级炉端烧的价钱,像他们卖的烧喜次鱼、松坂猪,都是在日本吃到的时候价钱。但他们卖的时候,总是会以中华料理风去处理。松坂猪上一定会洒上大量的葱花。煮喜次鱼的时候的汁酱总会是甜腻的。风林火山也有自家浸製的果子酒,梅子酒大家也喝不少,他们独家自製的「橄榄酒」,就更是一绝:甜、香、醇。老闆娘说,她们用的,是台湾金门的高梁浸果子酒,用的都是时间。好喝是真的好喝,但就是有一种台湾味道。
在台北,另一家常去的日本店(恕我不公开名字了,公开了订不到位置可怜的只是我~),吃的都是「Omakase」的料理。没有菜牌,连招牌也没有。朋友说,做关东煮特别有名,但好几之去台北都是夏秋之时,大将说:「这时候我们没有做关东煮啦……歹势歹势,歹势你明白吗?」大将是一个幽默的人,只会问你吃什么不吃什么,就做东西给你吃。由头到尾,要吃两三小时,由头盘到主菜到甜点,每一款都令人心动。东西非常好吃,也非常精緻。整家店的师傅,手艺非常好,也爱喝。好几次去,点了酒,大将就给我们看他在喝的东西:他爱喝爱尔兰的威士忌,烟味、木味比较重的那种。我相信,在日本料理界,大将们也许都会觉得这些威士忌都会被视为不一定很适合。因为强烈的酒味有机会抢走鱼料们的细緻味道。但这家料理店的大将,一点都不怕。因为,他们端出来的东西,都有很强烈的味道。白身鱼会配一点柚子胡椒、元贝也一定会有酱油或柚子盐,炸物一定会配上红色的萝卜蓉。总之,味道是会填得满满的。
对,填得满满的。
我终于想起,在台北食店吃东西时候的感觉了。台湾的味道,就是排得满满的感觉。你不难发现,一些谈及台北吃食的节目,都会介绍店家「如何足料」、「如何真材实料」,某家做了二十年的刨冰店,卖点是自家製的红豆圆,店家夫妇两双巧手,撑起整家店。红豆圆做的时候,有什么特色呢?店家老闆娘都说:「我们的红豆都不会煮太烂,切粉圆的时候都要给客人看到,我们的大红豆是如何多,如何好吃。」
看到是重要的。在大众立吞酒场喝海带芽汤,他们一定会给你看到汤中有大量的薑丝和鱼乾。这些食客不会吃的东西,都一定要倒在碗内,因为台湾的食客,就是要看到材料,他们就可以对着镜头说:「真的有吃到。大件又足料,夭寿讚!」在吴留手吃明太子烧鸡翼,明太子都要塞得满满了。总之,要多,要大,要给客人看见。
也许,这就是日本和中国的分别吧?
在日本,含蓄是有一定市场的。食客都对食店有一定的信任。所以,食材不需要被看见,食客大多都不会相信食店会用一滴香之类的化合物奉客。可是,在台湾,真材实料,就一定要被看见。这点文化差异,似乎不会有任何方法可以拉得近了吧?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係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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