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304)一人一个沙士回忆 (下)
2020/02/13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如果回忆有用。
回忆有用,是因为我们会因为回忆而改变我们的行动。若然我们只是知道事情发生,那理应不叫回忆。
我以为,人类经历这么一场难以令人忘却的灾难后,会有一点变改的。
我以为,因为经历生关死劫,香港人会对另一个香港人更在乎,更关心。不会像以前那么刻薄。都生关死劫了,天天上班大家都提心吊胆,现在好过来了,香港人是如何应对的?
日本传媒最近报道一宗新闻,原来93%的日本人,对中国人抱有不算正面的「印象」,甚至用上「不喜欢」三只字?为什么呢?在这些年,日本人面对中国人的印象,不外乎是几个:在中国做生意的日商,或多或少都会遇上中国式的「生意」文化,往往令他们吃闷亏。就连不在中国打滚的「普通」日本人,都会知道什么叫「爆买」。新闻也有报道,一个自称来自香港,说国语受访的中国(香港)人,在日本传媒都在质疑为什么会找不到口罩之时,他可以买到七、八十盒口罩回港。
而,日本人也开始知道,因为武汉肺炎,好些企业开始有 home office 的概念。亦会因为同事发烧、感冒而请他们留在家中休养,不要上班,不要播毒。在日本企业的管理层眼中,香港跟中国或湖北是一样的。我的朋友,回港过年后,公司叫他们自我隔离14天,才可以回办公室。中国人,在这二十年眼中,就是很有钱很有钱的经济势头,以及因为你要赚取这些经济势头,从而得要接受中国人还有一些跟日本人很不同的「文化」特质:相对吵闹,相对财大气粗,相对以为自己有钱就可以把很多事情用钱解决的「右派思维」,都一一在日常生活中陈现。
如果日本人在这两三星期的电视画面中,见到中国人爆买「医疗物资」的状况只是三分力,香港在过去二十年,沙士(非典,SARS)过后,面对的就是十分力的爆买。中国人尤其不相信在中国的贵金属零售店,就像香港人去到东京要买药妆一样。中国人来香港,几乎是什么都买:日常生活用到的婴幼儿奶粉,厨房内的茶米油盐酱醋茶,女士们要用在脸上身上所有的保养品,都只是事小。更甚者,是香港的经济命脉(如股票市场,上市公司的空间机遇),还有香港的居住空间(尤其是可以直通高铁站上盖的物业),中国人都可以不用房贷,不用按揭,直接的去买到。
对我,最大的影响打击,就是平日我是不可以穿凉鞋上街的。因为,那些买东西买得很高兴的中国游客们,他们会拖着他们的手提行李箱到处辗,不看人,然后我的脚趾,就中过几次招了。
沙士过后,香港首先使用了中国因素去为香港挽回一点经济起色。我们很早就知道,赚中国人的钱很爽,但爽过后一定有后果。而日本人这二十年,政冷经热好像搞不起来,于是日本对中国的不论是游客或是生意,都抱持相对开放的态度。直至这次武汉肺炎事件的出现,才发现原来全个地球的人,都在依靠中国:不论是生产线,抑或是市场需求,都在期待中国因素的支持。直至中国真的有一种「不可不退」的状况出现,才赫然发现,原来没有了中国,大家都会头痛。
Too big to fall.
Too big to fail.
而香港人,早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会这样子发生。
只是,在沙士过后的日子,我的反省只是:我们有没有真的好好想像,自己想做什么?还是,我们还是回到那一个「以前的日子有多好,我们要繁荣稳定」的状态?大家关心的,只是03一次的楼市大跌,08一次的楼市大跌,大家等的,只是楼市大跌,然后买房子,之后放租, 之后自己就可以用被动收入生活。至于过程应该如何走?是不是要埋没自己的知性理性良知?为了所谓中产的平淡安稳生活,是如何建构的?在秋冬时节,总是在电视上看到日本的药物广告,不论是有吉弘行、松本润筱原凉子还是小雪,都是跟你说,累了不是去休息,而是吃一颗被视为「神奇社畜丸」的精力剂,就可以睡四小时继续上班。你有感冒,不是请假,而是要吃了一颗药还要再上班,而不是给自己休息给自己缓冲。
人经历生关死劫,看透看化,我以为是常情世态,原来香港人,都没有变过。我们要的,都只是复制前人的路,以为那一个就叫成功。直至一场疾灾,才有时间「扮」一下反省,想一想什么叫未来,什么叫合理,什么叫快乐,什么叫健康?
然后?然后我们也许都只是期待,如何把黄埔花园何时会变成成淘大花园 2.0 而已。我们真的有从历史中学到什么吗?还是想起黑格尔的话。人类从历史上学到的教训,就是从历史上没有学到什么教训。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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