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288)街访的那些街坊
2019/10/10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我不知道为什么日本电视台那么爱用街访。新闻节目,综艺节目,都好像很爱收集「街头的声音」,认为这样就是民意的反映。就正如,有学生问过我,冲绳人是不是很爱结婚和离婚,是不是很喜欢在墓地中发生「第一次」,是不是天天都会买醉。我问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像,他说:「看《月曜》的时候他们说的。」
这五年,跟学生研究用什么教材给他们的时候,原来他们都很爱看日本的综艺节目,当然包括很多「街访」的片段。日本电视台在星期一深夜的《月曜夜未央》原来是我的学生其中一个最爱的节目。
电视画面上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被访者」,的确令人啧啧称奇。一个女生因为懒音而成为了全国的红人,一个总是觉得自己有一个发明家梦想而做一些像《国产凌凌漆》中的达文西那种发明的大发明家,还有无数流落在东京街头半夜说自己有什么不幸事的寂寞男男女女,都变成了娱乐大家的零嘴。
这大概是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 反攻传统媒体的例子吧?
所谓 user generated content(用家提供内容),是网路时代中初期的产物。有不少网路公司,成立一个平台,希望由用家不收费的提供内容,然后建立一个媒体。这种媒体结构有什么好处呢?成本低,内容提供者不是专业训练出来的记者或作家,所以他们可以运用他们的背景,加上他们的剩余时间以及价值提供内容,慢慢取代专业的媒体工作者提供内容的平台。
在网路年代,「以剩余价值攻下专业人士」的例子之中,受影响最为惨烈的,肯定是媒体业。
在人人都好像有权发言,大家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成为一天(或十五分钟)红人的时代,受众很笃信网路出现的所谓「投稿」。我是自称是某某政府机构的员工爆料说那个那个高官原来会酒驾。我是一个在医院工作的xxx,我看到的医生护士关系都没有你们想像中复杂。我是某某某老师,某某某家长最近在班上如何如何。我是那个航空公司的空中服务员,某某某KOL 在那个航班中说过什么什么,他不是一个好人。总之,大家只要昵名,所有东西都好像很值得入信。而加上,由于《电车男》的故事变成了一个家传户晓的 IP 产物,从网路中发掘故事,将他们变成电影电视剧或是电子游戏,就变成了一盘生意。
在网路的东西,我们也许可以当成是没公信力的笑话,一笑置之。但在电视节目中,主力是街访,目的何在?在香港看日本电视节目的朋友有时候都很感叹,日本的观众都很专业,他们总是化好妆才去看节目录影,即使镜头拍到他们他们都不会像香港的观众一样,用巨型的名牌或灯牌遮遮掩掩。我的朋友在香港搞面书专页,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很沉迷去做街访。结果有些看起来比较好看的女生,都会被「起底组」极速起底,说她原来早就是想红的网红wannabes,然后又会有人说那些「被访者」原来只是编集者们安排的「手足」,希望他们可以提供一些可观性高的内容,引发点击。
以前,不少文化研究学者都会认为,媒体上的内容,某程度上可以反映一个地方的文化。电视剧以「失败的人生」作为主体故事线,其实是反映日本人那时候活得不特别快乐。现在呢?大家都好像不太看电视剧。上次可以被记得而且大聊特聊的剧目,已是性小众话题,漫画感满分的《大叔的爱》。反过来,大家现在爱看的,都是搞笑艺人的笑话,或是类搞笑艺人的街访节目。不少电视/面书专页,大家都想借街访受访者的口,去说一些编集者想说的话,我有时会想,这种节目,看看倒是没问题。反正我们这种接受媒体训练的人,早就明白媒体可以用他们的方法令我们相信黑是白白是黑,苦是美好甜是错。但对普通人而言,以电视节目去估算一个地方的文化,又可以有多准确,有多深入呢?
《战国策》有云,三人言成虎。只要你把一个故事,不论真假,又或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的故事重复又重复的说很多很多遍,自然会有人入信。而在这个真相不重要,多人相信就等如真实的年代,只要街访够好笑就得了,真真假假,有谁在乎?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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