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221)做演员还是做自己
2018/06/07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名大导演再次扬威康城,是枝裕和的新电影《小偷家族》得到了康城影展最高的荣誉金棕梠奖。评审姬蒂白兰雪说,这电影有杰出的艺术成就。是枝回到日本为电影宣传,这个把当时14岁的柳乐优弥捧上一线位置,成为康城史上最年轻康城影帝的大导,原来钟情佛系自然派的拍摄方法。
跟他合作的童星说,在休息的时候,他们会读读漫画解闷,而那一刻他们笑得很开怀的时候,原来导演已经开了摄影机,一直在拍,童星们都不知道。导演说这样子的「演技」是最好的,而他也有时候会因应演员的素材而更改场面、拍摄次序甚至是剧本,去令演员演得更自然。
这也许都可以被称为「佛系拍摄」吧?不指导,不叱责,缘份到了,电影自会完成。
当然,因为是枝得到这么大的成就,才会被吹捧吧?在香港,如果香港的导演迁就演员的素材,把他们真人「最大的特质」牵引到大银幕,找一个港女去演一个步入中年担心结不成婚的港女,又或找一个穿梭中港拍摄的男演员去演一个穿梭中港的顽皮广告人,在不少影评人心目中,那只不过是「演自己」,那不是演戏。对香港的电影人而言,「演自己」是下品的演法。所谓好的剧本,好吸引的电影,大抵导演第一句就要跟经理人和演员们说:「这电影有很多发挥,跟你的真人性格很不一样,可以由六岁演到六十岁……」才叫真正的演员。
只是在网路时代,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需要很多的演技,去面对这一个可怕的社会。一个越来越平面,越来越容易被批判和被出卖的社会。最近,有香港的政治组织拍摄了一条短片,谈及一件在三十年前发生的事。那件事其实很多人都很清楚,大家也不是遗忘。有不少在墙内的朋友都说那件事他们很清楚,只是大家都觉得,现在他们生活很舒服,很便利,国家也进步了,提及那件事对自己没有好处,那不提也罢。
只是在香港,那件事其实很重要,重要到一个点,好像每年都要用一日收起嬉皮笑脸,要板起脸孔肃穆面对,忍过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回复佻皮跳脱的原状。而那条政治组织拍的短片,访问一些00后「那件事」的看法,有一个中一女生不知就里,答了一些也许不够得体的说话,从而又被网路批斗,起底,说她是 「00猪」和「千禧猪」。
有些家长,敲到我的专页问讯,说可以如何处理。我说,以后不接受街访就好了。为什么要接受那些访问?故事越揭越丑,原来访问者没有表明自己身份,没有说自己是从属政治组织,也没有说自己是做政治有关的访问。以无关痛痒的电影话题切入,彻头彻尾就是要找对「那件事」无知的00后去映衬「那件事被记住」的重要性。
一切那么佛系,那么自然,那么冤枉。
是枝裕和欣赏小孩,因为他们有无限的可能性。他们自然的画面,动作,声音,最有韵味,也在康城被评定为最有艺术价值的东西。回看香港,只是做一个街访,一切「自然的」反应也是不应该,不合理的。一个地方的人没有认清历史,最有责任的就是那个地方的成人。但可惜在这个只会吃子的香港社会,大家都知道找出「被批斗」的份子,事情就会容易被炒起。所谓「记住历史」,也不容许你有一丁点的批判思维,只要你记住的历史,没有讨好任何有权力或疑似有权力(如网路的批斗权,话语权,也是一种权力)的人,你也会受到极大的后果。
在香港,很多人都声称自己「唔扮嘢做自己」(不装x做自己),但所谓自己,其实是什么?而真的在做自己的人,又要做几大的心理准备,才可以理直气壮,问心无愧的做自己?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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