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215)国民教育与香港味道
2018/04/26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什么是国民教育?我的理解是这样的。
每当在电视看到太空人,他们做的访问,往往都会问及他们「你们回到地球之后,最想吃的是什么」。太空人的吃食,定当是「一般人」希望知道的话题。而日本籍的太空人,都一定会知情识趣的回应,最想吃的是「日本的食物」:饭团、味噌汤、荞麦面。总之,也许他们心中最想常的是美式速食店的汉堡包,但他们在镜头面前,都一定不会这样子回应。
这就是国民教育。
人是这样子的,游子在外,美食如云也好,你在心底,定当有惦念的食物。
香港有什么「令人记得的食物」呢?
朋友长期出差,到欧洲各地采访,每次回到「家」,他都会说,他最想吃的,是香港茶餐厅做的「港式沙爹牛肉面」。因为,这东西,在外地很难找到。就算现在东京好像到处都是一些香港人开的粥店或茶餐厅,「港式沙嗲」这种只具形不具实也不带辣的沙嗲汁的味道,二线的东西做久了,都会变成自己的特色。在外国唸书的学生,回港的时候,总是说他们要吃很多「只会在香港才可以吃到的东西」,如一看就知道是用人工色素制作的粉雷雷鱼肉烧卖,只是吃酱汁和酱油的米浆猪肠粉,各种各样的点心当然也会吃。最近在年轻人之间流行得很,最近被日本企业收购了的味精水米线,都是一些在外留学的游子们想念东西。就连给他们带手信,他们都很想要一些香港的超级市场随处可以找到的港式方便食材。如中国制的罐头五餐肉,香港品牌的快熟通心粉。这些都是「香港」的感觉。你有见过「快熟通心粉」这东西吗?后来,我发现原来很多欧美和日本的朋友,都不知道香港人原来喜欢把通心粉或意粉当成面条,放进高汤吃的。欧美人士的通心粉大多是焗制,而日本人吃通心粉很多时候都是拌沙拉酱的凉菜。只有香港人会发明一种,好像方便面一样的方便快熟通心粉。这种早餐,我小时候已在吃。而到了外国唸书的同学,慢慢才知道,有些在家被视为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原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到失去,才知道独有,才知道重要,才知道珍惜。
生活的小节,建立了我们的文化身份。一条热腾腾的猪肠粉,又或是深夜最寂寞的时候一个快熟通心粉,都是解乡愁的道具。八十年代,不少香港人北上为中国改革开放建立低中层的商业基建,建厂,建制度,建立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桥梁,建立中国先让一部份人富起来的「阶梯」。一群又一群寂寞的香港人,夜深人静之时,就算不饿,都会想煮一个出前一丁(一定是麻油味,红色包装的港产出前一丁),以聊慰藉。
不饿,也吃,视为零食。零食存在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填肚续命,是为了情绪需要。
早阵子,日本的观光厅说,在日本游客们会买几多零食呢?根据日本观光厅的数字显示, 2016年中国游客在日本花507亿日圆买零食(约37.11亿港元),是全球冠军,而他们最喜欢的,原来是卡乐b的「薯条三兄弟」,是「宅卡b」。其次,台湾游客,他们共买了234亿日圆(约17.13亿港元)零食。南韩游客则排第三,消费226亿日圆(约16.54亿港元)。至于香港虽然只有七百万人,相对中国十四亿人口,台湾二千多万,南韩五千多万,但也可排第四,91亿日圆(约6.66亿港元)。
六亿港元,一年,只是买零食。所以我常提醒日本的官方当局,你们不要小看香港人。只是2017年,香港共有223万人次去日本,香港只有七百万人,即是每三个人就有一个2017年去了日本。只是瞄著中国什么十几亿市场,也不够搞定香港来得性价比高。
再看看身边的同事,我电台的同事潘小涛说,买「日本」零食,不只是去旅行的时候买,在香港的水货店,也会买不少。而且,是家庭「维稳」的重要工具。孩子完成课业要求,做好功课,就一起开一包薯片,大家分享,是修补家庭关系的重要工具。另一位认识的大人物,做日本零食的零售生意多年,建立了巨型的日本零食消费王国。有一次吃饭,他说,有一些日本的厂商说自己的产品好好,想带来香港卖。大人物前辈带他们到卖日本货品的超市,日本厂商都哑口无言,说为什么香港的超市比他们日本在地的超市的货品种类还要多。
香港人真的很爱日本零食。
只是,往往在香港的超级市场,看到买到的食物都是舶来品,不是中国来的,就是日本来的,韩国来的。下一代的小孩,会有什么香港记忆呢?那些又贵又有点不好吃的港产零嘴,跑不到小孩的舌头,自然不会成为他们的回忆。那将来的孩子,有什么「香港味道」,可以嵌到心底呢?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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