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191)商谈的人和被商谈的人
2017/11/09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终于都拿出最大的勇气,看了由东野圭吾小说改编的电影《解忧杂货店》。
剧情很简单,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兼营「问答环节」,只要大家把自己的烦恼「投书」到杂货店,隔一阵子,老板就会把答案贴到杂货店门外的壁报板。如果投书者不希望把事情给大家看到,就会把回答放到杂货店的牛奶箱中,自行领取便可。结果,社区内的人,都会把他们的烦恼写给老板,而老板都会认真回应。到老板要离开人世之时,交託自己的儿子,三十三年后,在自己的死忌那一天,给老板回信。因为,老板想知道,这些年来,自己为别人「解答烦恼」,有没有为那些人带来更多的「幸福」,而不是不幸。
看著看著,哭得希里哗啦。答信,解结,听人家的烦恼,是以前电台主持,或是老师会做的事。
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电台还是很流行「听听众电话」的节目。毕竟,人在都市,寂寞者众,有些问题你找不到什么人可以跟你聊,电台主持就处于一种既远又近的存在:你好像每天晚上都听到他的声音,但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你会听那个人对物事的见解,但你从不能回他的说话。那时候,各家电台的节目主持,都各有风格。有女主持听到听众说她丈夫如何对待她,会直言叫人离婚,在当时(或现在都很保守)的香港来说,听众们都哗然。也有男主持曾经收过狂迷的礼物,如有她的私密身体照片的信件等等。更有年轻一点的女主持,收到听众的电话说她有了孩子,主持叫听众「落左佢」(打掉他),结果就收到听众投诉,结果电台就收到有关的官方机构的警告信。
好了,到我这个年代,网路流行,大家有问题都交给推特或是面书的什么秘密群组了,电台节目主持不再需要收到听众的烦恼,我却在面书收到很多问号。
人家把他们觉得重要的「问题」交给我,我就好像有责任要好好的回应。三天两夜,都有网友问我去东京大坂台北曼谷吃食什么。吃食这些都只是小事,好的一餐不好的又一餐,毕竟吃完一餐肚子也很快会饿。但有时候,收到简讯的时候,我都会眉头一皱。如,隔一阵子,学生传我简讯,问去日本唸书好不好。也有读者投问,问他找到了「无印良品」的工作,可以去日本生活一段日子,但他的家人反对,觉得孩子不应该去日本的「无印良品」做「企铺」的工作。有听众说,她唸法律,但有电视台请他做主播,问我要不要做传媒。转职、移居,究竟是小事还是大事?不认识的人问你这些问题,你又会如何回应?
《解忧杂货店》的老板,总是担心他的「解答」,会改变别人的人生,所以希望三十三年后,收过他回信的人,再回一次信给他,好等他在临终之前,知道自己的答案有令人变得更好或更坏。在大银幕下,哭惨的自己,却一次又一次想起在面书简讯中萍水相逢的人,会否因为我一句「去日本读书当然好,但也真的要读书啊,不要以为日本好好混」、「想去就去(东京工作)吧,反正几年后捱不住回来还年轻」、「如果你家人不用你养家就不如做个主播玩玩吧,反正这一行一定不赚钱」,而人生有所改变。而那一个改变,有令他们变得更好,还是更坏呢?
当然,理性的我知道,一个人宿命不容易改变。就算我一句说话令一些人做了一些决定,他们的幸或不幸都不会只因我一句说话有决定。只是,有时候我都会提醒自己,我的说话在某些在乎我的人心目中,都有份量。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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