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186)给入大学的你
2017/09/28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一到九月,我还是会有点担学生的状态。当了教书先生都十年了,人来人往,我应该学会放下。可是,很多时候,就是放不下。
在大学,已经好一点了。大家都只是来看我一个学期,十三个星期,每星期最多见面三小时左右。加上聊功课的商谈时间,相处的时间不会多,但当学生毕业后有什麽事情发生,我还是会觉得,是不是为师在可相处的短时间中,没有为他们打好一点对抗人生逆境的防疫针。
在日本读书的时候,学生们都好像很知道,老师都只是一个过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大家都知道,在日本生存,首先要知道群体的「游戏规则」,沿著游戏规则去活,去找朋友,去找自己,都是我们的功课,属于青春的差事。只是,很多时候,大家都会知道在群体磨合,一点也不容易:花时间花钱,也花很多的力气。朋友最近参加一个简单的运动同好会,一年都好像要交很多「会费」。只是一星期去参加一次聚会,每次聚会已经需要交场租及营运的费用。但入会的时候又要交入会费,毕业时节又要交毕业老鬼们的「庆祝费」,结果只是一星期做一次运动,都要交这么多的钱,朋友说很不划算,早知道去健身房好了。这些规则,教我们的都不是「社会是不是合理」、「制度是不是健全」,而是教我们如何在已建立的制度中攫取最大的利益。如果要继续找朋友,一个星期有一次的聚会,你就需要交会费,交场租,捱到四年级毕业的时候,你就会得到一些或许不情不愿交钱的后辈,去给你捱了四年的回报了。
大概就是年金制度了吧?
学校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学习知识,那老师还有必要存在吗?如果我们只是传授我们所认知的知识,我们只需要教他们基本的语文技巧以及电脑的输入法,大概就可以了吧?有什麽东西,是互联网不能找到的呢?问题是,在学校这个场域,我们教的,一定不只是课本的知识,而是处世之道,还有性格的建构。大学生在学校要找的,除了知识,除了平均成绩点,我相信还有很多东西的。如将来会伴你走一生的伴侣(对,我很实在的。当你毕业后,你就会发现,那些相对纯纯的爱情,只会活在校园之中。当你毕业,你就不难发现,上司对下属的情挑,只是性关系的伸展,跟爱情没有关系,也跟终身终生伴侣没什么关连),又或是一些什么都可以聊的朋友,一些在世道打滚觉得累了想休息一下时要见见的避风港,都是应该在大学找到的。
只是,回看我的学生,他们是如何认识朋友的呢?他们会聊天吗?他们会愿意向「某些他们相信的人」说出心底话吗?他们会相信人吗?他们会接受这个世界会有人背叛他们,但也愿意向某些他们相信的人先投以信心,再看看这个人会不会背叛自己,从而再学习即使有人会背叛你,你也要对人有一定的信心,你要相信自己,总有些人愿意跟你掏心掏肺的做朋友呢?
这阵子,看到很多读大学的人说的「迷失」,他们对一些「老人家」,如龙应台那种「文化达人」说的「青春的时候,尽量享受爱,享受性,享受知识。白天比黑夜长,所以享受知识超过性。」等等的「阿妈是女人」式教诲很上心,觉得很有启发性。时代走到这儿,要说一些有启发性的话,早已有套路和做法,相信很快,有AI(人工智能程式)会写出一本《inspiration generator for dummies 101》。人,要的不是被启发,而是一种「接受启发」的心,这些心,是教不来,也换不掉的。
开学后,几乎每星期都有一个学生自杀。只是九月二十五日,一天就有四宗自杀新闻了。
我看著新闻,很无力。当别人都以为我有一点办法的时候,其实我是没有的。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叫人「不要那么伤心」、「不要钻牛角尖」、「天无绝人之路」。我看过,我看过要绝起来,上天可以有多绝的。但撑得过的人,就自会撑得过。
祝大家都撑得过。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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