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155)卖的「人情味」
2017/02/23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有些故事,我都只是听朋友说。我没有办法亲身体验。自幼家贫,没餘钱,父母也没有閒情。我没亲眼亲耳看过,香港曾经出现过这样子的事情。
听朋友说,以前的食档,士多,是有「人情味」的。所谓「人情味」,不是现在我们在杂誌看到的什么「古早味」,又或是什么「隐世传统小店」。而是实实在在的「人情」。故事是这样的:友人去一家在杂誌炒得沸沸腾腾的牛杂店,排队买东西的时候,小店情谊不在,换来的只是冷酷的店员叫你快点付钱,快点拿东西离开。那些在电视、在杂誌提及的「香港情怀」、「美好回忆」,全都没了。无他的,在香港,租金贵,生意难做。所谓人情味,只会在以前的日子出现。听说,以前在铜锣湾最昂贵的地段,卖鱼蛋的店子,每三秒要卖出一盒鱼蛋,他们才够钱交铺租以及其他社团人士要求他们付的「平安费」。而他们仍然做,因为他们一天可以做三十万港元的生意。十元一盒的鱼蛋,一天可以卖三万盒。你说这怎么看,都不会是人情味的体现,是实在的生意。
以前后街住处小食店,都是街坊熟客的帮衬。朋友们被带去吃东西,大人就去打麻雀玩乐去。吃完,不够钱付,孩子尷尬,老板就会对孩子说,「先去玩,之后叫阿婆来付账就好」,阿婆耍乐四圈回来,自然而然又会跟老板算账。以前的香港说的人情味,不是一种花纸包装,而是包含着社区关係中难以用钱衡量的信任和尊重。你把孩子交给我,我看一会你去竹战耍乐透透气,是信任。孩子没有钱付,不报警不叫孩子留下,而是等那个阿婆回来,是信任。这些都不是钱可以买到,也不是可以换成钱的事情。
在日本,所谓「人情味」,也许更难发现。早阵子,有好些文本在聊「昭和」时代的那些「人情味」故事。在理发店看漫画,在駄菓子屋看纸牌故事的小孩,在艰难的日子守望相助的邻舍关係,好像已经不是主旋律。随之而来的,是人人闭户,邻里关係疏离,太太会妈妈会都是比较,看丈夫看孩子的表现去证实自己够不够好,搞不好还会有欺凌事件出现。所讲的下町人情味,社区网路,邻舍关係,全都需要时间建立。但你看看自己?一天到晚花几多时间在工作上?一天到晚又花几多时间在照顾别人的工作上?连夫妇之间都没有时间发生性关係了,亲子关係都疏离了,邻舍关係又可以是什么?现在,香港的人都不信「认识的人」了。名人写的食评影评,定当跟金源有关所以定必不持平。没名没姓的人说话就最没包袱又最可信。在这种「信任」基数下的社会,你会把孩子交到邻居暂时被照顾,还是想付钱给人,好等别人看管你的孩子?
说到尾,所谓人情,需要用「情感」做货币:朝见口晚见面时要谈笑风生,有什么不满不快就要正面讨论解决。但现在我们富有了,一切都像香港电影《一念无明》中的「中产人士」,只要有钱,就可以解决问题。照顾子女、照顾老迈精神有问题的父母都可以交给家佣。我们就外出打拼,去赚钱,用钱把所有事情「外判」出去。所谓人情味是什么?人情味跟人情债又如何分辨?还有没有人在乎呢?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系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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