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眼(103)你还相信日本文化吗?
2016/02/18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有一个朋友O,在面书聊了一阵子,最近约了出来见面。她说,在日本唸书的生活,虽不易过,但惬意的时间是有。但后来,她回到香港,选了当老师。
在香港,当一个女教师,而且是一个同性恋的女教师,她觉得很不容易。「毕竟,在教员室,女人都只是想著如何找一个人结婚。教育行业,本来就是重覆和沉闷的。而在这儿工作的人,要的都不是挑战,要的只是安稳。所以,对她们而言,经营自己的人生,过跟别人『差不多』的生活,就是她们的人生目标。去旅行一定去北海道,因为同事们都去。去日本是正常的,去韩国就是『港女』,教英文的一定要去欧洲也可以。这些都是她们的人生。」O说:「我好像活在一个人皮玩偶之中。就像鬆弛熊。」
对,你们有几多人知道,鬆弛熊的故事?本来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牠的,后来听朋友说,原来鬆弛熊,是一隻人形玩偶,他的背肖有一条拉鍊,里面原来住了一个人,是一个中年阿叔。这位中年阿叔,就寄住在一个OL的家。这么可爱的鬆弛熊,原来藏著这么可怕的故事。所以,我才开始喜欢上鬆弛熊。
「感觉就好像,我每天都挂上一副面孔,活一个外面的人觉得我应该如何如何的角色,然后我们笑著跟大家说:『我们在寻找幸福,我们活得很好』。解决了世道的问题,解决了『世间』要年轻人处理的俗务:读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然后我们人生完了,就要告诉自己,我们活过,已很成功。」O喝了第三杯蕃茄汁烧酒之后,就开始说真话。O看起来,很难找到任何人跟她去谈这些问题,结果,这些说话就堆到我面前了。
「早两星期你不是写过小泉今日子谈《野猪大改造》的书吗?」O问我。
那不是一本书,那只是小泉在她的星期天书评之中,她写的其中一篇专栏。
「算吧。我还因为你的专栏,再看了一次《野猪大改造》。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日本人很变态。为什么他们可以用这么厉害的偶像包装,去说一个故事,却是那么贴身,那么残忍,那么虚无?」O问我。
那不是残忍或虚无。对很多人来说,生活不是你想像中那么複杂的。只要你「不去想自己是什么」,而同时你又「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但在日本漫画中,不是常常叫人要『好好学习』去认识自己吗?要找自己喜欢的事,然后去贯彻始终地实行吗?」O问。
你没有听过「中二病」吗?漫画,只是小孩子的世界。大人看的漫画,都很複杂的。不会像《少年Jump》那种,友情、热血、胜利那么简单。有志者事竟成?你怎么努力,都不会有上一代人的人脉和力量。他们赚完了几多人的钱,再向这个社会输出「赚钱=成功」的想法,新一代的人,大家沉迷赚钱,什么永续、共存、环保,都是小事。你看,最近不是有立法会议员穿皮草,就跟大家说:「这不过是养殖的,跟大家吃牛肉一样」吗?在那一代人心目中,我们这一代的价值,追求的「精神层面」的事情,都只是幼稚。
「那你还信日本文化吗?」O问我。
信,为什么不信。日本文化也有很多面向。你在日本文化中看到漫画文化教你们要做自己,我却在现代文学中看到「守护价值需要作出的牺牲」(看看《图书馆战争》),又或是日本作家对人性的翻弄(看看《世界奇妙物语》),再看看「如何在一个团体平安地活著」(看看《野猪大改造》,这是一本高中生写出来的小说啊!),你就会明白,日本文化有很多面向。现在我们的不快乐,都是因为我们不肯接受,社会对我们的模塑和自己的意愿之间,有不同力度的拉扯和矛盾吗?
「原来你说话也可以这么文青。」O笑我。
当你思考人生的时候,大部份人都可能会进入那种言不及义的状态。但,我不会选择用这种状态跟我的读者交流而已。
猴年将至,祝大家新一年,有足够的机智,去面对这个不稳的世道吧?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係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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