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KEI——日本经济新闻中文版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健吾:在网路时代，说真话，就要有心理准备要被批斗了。

       在日本，有一条推特被炒出来了。七月初的时候，日本歌舞剧《狮子王》（Lion King）的演员，现在出没于各大电视节目中的， 经常只穿一件白色背心示人的演员武井壮就发了一条推特，说他把一个玩冰桶挑战的朋友「unfriend」了……如果你明白我的心情，我们就可以成为去「旅行的朋友」了。

       可以当「旅伴」，是一个微妙的友情关係，听日本朋友说，也是最近日本人的流行语。大概感情关係没有到「亲友」的阶段，但和他们四天三夜朝夕相对也绝对没问题的「朋友」，就叫「旅伴」。

       我想你也明白，去旅行的时候，如果遇上性格挑剔一点，难缠一点，时间不会好过。能成为「去旅行的朋友」，定当是大家都觉得大家都是「气息接近」的朋友。

       大概，看了这条推特，以后我会多看武井的演出。因为，我跟武井，应该可以成为去旅行的朋友。

       冰桶挑战（Ice Bucket Challenge）火乘风势的蔓延后，大家都应该看过很多分析了吧？我一直都有很多想法，而亦有很多人（各位，是媒体上「收集」的观点啊，不要又说我凉薄啊，什么啊之类的……）提出很多不同的观点和「分析」：

       •有人说冰桶游戏浪费食水，非洲很多人没有食水可以喝呢。还有冰。製冰需要电，也有碳排放。
       •浪费的食水不过是一桶而已，现代人冲一次澡、洗一次温泉也不只一桶水的功效。
       •捐钱不是好事吗？很多人到现在也不知道ALS是什么（也许现在如果你不Google，你也不能清晰的说出ALS的中文

玩冰桶挑战的KUMAMON (kyodo)

全名是什么呢？），现在很多人都关心这种难病，不是很好吗？
       •好，是很好。关心过后又如何呢？在香港，关心ALS的组织，是一个只有三人的蚊型组织。忽然接受大量的查询，他们也不可能逐一即时回应，有市民表示他们收不到回应是很「没有礼貌」的事情。又有几多人知道，即使你再有善心人，「捐钱不是大晒」的呢？
       •到后来，事情发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有人因为玩冰水而误伤嵴锥，美国总统奥巴马也向外交人员表示，外交人员不得参与此游戏，免得有利益冲突或是令公众有错误讯息指政府偏袒任何组织。
       •但在香港，政府官员玩这个冰水游戏，就劳烦了电视台现场直播。到他们做完这场公关show后，我在电台节目想找有关官员回应一个颇为重要的政策问题时，他们只派人作书面回应，而不是接受电台访问回应。
       •大家都知道，以行善之名包装的所有事情，都好像不能质疑一样。因为你质疑别人行善，就是恶。即使那些人行的，不只是善，而是用善包装的恶意，行的是伪善，也不能质疑。因为，大家都希望成为一个「行善」的人，做被讚赏的事而自我感觉良好。
       ……

       进入所谓全球化年代，大家都知道，事情经过演释再演释，再重新发佈，变味走样，是正常不过的事。在文化研究的范畴中，这牵涉一个叫「再创造」的过程。简单一点说，就像小时候玩一个叫「以讹传讹」的集体游戏：一句说话，经过几个人的演释后，那句说话原来是怎样，好像已经没有人记得。

       在英国的片子中， Benedict Cumberbatch幽默地完成了冰桶挑战五次。日本的KUMAMON跟香港的麦兜拼起来，KUMAMON的幽默就嬴几王了。至于世界的苍井空学Lady Gaga又有人说她不够高手了。

       有评论说，冰桶游戏事情来了香港及台湾，就变质了，变成一场低俗的政治和以善心之名胁迫人做某些行为的低俗示范单位（showroom）。台湾富商call out 性感女星，还特意嘱付要女星穿得性感一点。香港的立法会议员叫他们的政敌接受挑战，顺道要解释那些没有被解释的事情（不论是政治捐献抑或发牌事件）。大网路公司就叫他们的员工一起和性感女性玩冰水，有不加入的同事被上司「问候」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好像不加入这场玩冰水的「善行」，就像不参加「反佔中」一样，是不合群的表现。

       事件开始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有趣」，毕竟被call out都是「朋友」，看朋友做一些无聊事，就是网上的乐子的来源。当事情变质，名人、政客都加入一团，玩与不玩成为了政治或职场上的麻烦关係。当我这种评论人希望分析「事件」，谈及一下冰桶游戏的后续影响的可能性，就会被一些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香港网民对我说：「你咩事都批评（你什么事情都批评），你又为这个社会做过什么？」

      也许，从小到大，我对连锁信／讯息的魔咒也不以为意。有些人会觉得收到讯息后不传给二十个人，自己就会招来不幸。这种用行善之名包装的「威吓性胁迫」，在香港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世界的苍井空老师就在她淋冰水的时候说：由于再叫三个人做，好像是有「强制性」，所以我决定不叫了。

       苍井空老师，果然是德艺双馨。

       当所有人都在说「玩冰水游戏就是关心ＡＬＳ」的时候，他们从不知道得知有ＡＬＳ的人那种慢慢面对能力消亡的恐怖。这种恐怖，我在十年前读《最后十四堂星期二的课》的时候，已有很大的冲击。这种「call out 三个人不找数不捐钱就好衰仔」的行善游戏，就是活生生的把ＡＬＳ病人的那种恐惧变成英雄式表演、贩卖演唱会门券的宣传短片或是挑战政敌的表演。无可无不可的，反正，我们都知道，人类 不会对世上所有不幸的人、事或狗隻表现出同理心。

       做网路行销的朋友Ｒ跟我说，如果每一个玩冰桶游戏的人像你，从同理心的角度出发，事件是一定不能viral的。Viral（病毒式广传）的 事件，大多需要一点乐子（fun）存在。每个人像我那样子想事情，viral就不会存在。

       我又陷入深深的思考螺旋之中。

健吾 简历
80年生，香港专栏作家、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光明顶》、《903国民教育》主持，香港中文大学日本研究学系及香港大学专业进修学院讲师。著书超过二十七本，主力研究日本东亚流行文化软实力及多元性别关係等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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