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的形状(202)江户川桥时光
2021/01/13
日经中文特约撰稿人 张维中:有些地方明明待的日子不算久,但回想起来,却总感觉在那里度过的时光,比实际的时间来得更长。江户川桥对我来说,正是这样的存在。
一说起“江户川桥”这地名,即使是东京人恐怕都经常误会,以为地理位置是在东京都东部临海的江户川区。江户川区有没有江户川桥我不清楚,不过我所说的江户川桥,是位于地下铁有乐町线上的江户川桥站。这里是文京区和新宿区的交界,不远处即是众人皆知的神乐坂和早稻田大学。
二〇一三年至一五年,我曾经住在江户川桥站这一带。其实只有两年而已,但是“体感时间”总以为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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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居住时,曾遇上近年来东京最大的一场雪(地藏通商店街,张维中摄影) |
那两年间发生过的事,记忆特别鲜明,而因为记得清楚,便觉得事件特别的多。可能是当时搬到那里,是我来到日本五年以后,居住的地方第一次从郊区迁徙至山手线圈内的缘故。我成为了一个名符其实住在都心的东京人。居住环境、生活节奏跟以往大相径庭,一切变得新鲜有趣,于是感官全开,任何一点细微的感受,都成为记忆中崭新的体验,所以对什么事情都印象深刻。曾有一段时间,我以为就会一直这么住下去,不会再搬家。
喜欢那里的生活机能,交通也方便。我住的公寓,下楼后不用走几步路,紧邻一条飘散着浓厚下町风味的“地藏通商店街”。短短的商店街没有任何的观光功能,专属于在地居民,各式各样的小店,大半是个人经营的朴实店家,浓缩日常生活的剪影。
从住家另一个方向走大约七分钟左右,会抵达神乐坂的赤城神社。以这里为起点,到饭田桥站为止,整个神乐坂商圈有数不尽的美食餐厅。每当有朋友来我家作客,我便会领着他们去那里,挑一间未去过的店,来趟味觉的探险。要花多久的时间,才可能把神乐坂所有的餐厅都吃过一遍呢?五年、十年或者更久?比邻而居的我,当时曾幻想总有一天能制霸神乐坂,结果两年后就搬了家,来到东银座的边界。
如今离开住在江户川桥站的生活,转眼已超过五年。虽然不住在那里了,但因为工作的事务所原本就在早稻田区域,而且前阵子搬迁,恰好又搬到江户川桥站,于是跟这里的缘分仍未完待续。
我的朋友小韵之前来东京留学一年,她租赁的地方也离江户川桥站不远。我偶尔会去拜访她家,或者相约在神乐坂和地藏通商店街。那一阵子才发现,曾经熟悉的商店街改变不少,许多店铺换上其他招牌,或者景气不好,闲置待租。至于我住过的那栋公寓,前面早就盖起一栋新的大楼。我仰望推算,若是站在曾经待过的那间套房阳台,现在恐怕已失去一望无际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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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站在曾经待过的那间套房阳台,现在恐怕已失去一望无际的景致(张维中摄影) |
江户川桥站附近有神田川经过,旁边有一处江户川公园,每逢春天到来,河畔两边就会绽放绝美夺目的樱花。这里向来是附近居民和上班族独享的赏樱秘境,去年因为新冠肺炎疫情,往年张灯结彩,入夜后还有露天摊贩陪伴众人赏夜樱的场面,全一并消失了。
前几天经过冬日的公园,看着寂寥的枯枝心想,其实也不过再等三个月吧,这里又将是一片粉红花海。只不过疫情仍未明朗,今年恐怕也难以重现往昔。
小韵好不容易来到东京生活一年,唯一的一场樱花季,没料到遇上疫情。不想留下遗憾,于是我们决定在某个午后,带着便当外食,到当时已人烟稀少的江户川公园,挑一个空旷的位置进行快闪野餐。我们小心翼翼清洗并消毒双手,吃完餐又赶紧戴上口罩才聊天,纵使气氛难以放松,但也总算在逆境中完成了一年一度的赏樱。完成学业回到台湾的小韵,对东京的一切仍眷恋不舍。不过正因为她离开了,回到台湾才有机会遇见了另一个人,开展出令她意外而美好的新人生。
所谓骤然的改变,往往都是始料未及的。忽然搬离江户川桥后的生活,刚开始不太适应,但现在却觉得是个正确的抉择。此时此刻的生活环境更令我满意。
走过江户川公园的神田川畔,我在想,今年的樱花落尽以后,世界是否也会骤然的翻转出一个新的局面呢?这个念头从这里发迹的当下,我愿意相信,改变会忽然来临,而且从这里开始变得更好,就像是在江户川桥度过的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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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中 简历
台北人,现居东京。在台取得文学硕士后,08年来日。早稻田大学别科、东京设计专门学校毕业。现于东京任职传媒业。大学时以小说踏入文坛。近作为散文《东京直送》、小说《代替说再见》、游记《日本小镇时光》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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