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鲜鲜鲜(137)肺炎、不如归与芦花恆春园
2020/07/15
日经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刘黎儿:新冠肺炎在日本虽然稍微平息,但东京确诊人数还连日创新高,世界各地都还为了新冠肺炎而活动受限,今年大概是全人类最为注视肺炎的时代,让我想起日本在1900年时有当时的社会派小说家德富芦花(本名德富健次郎,1868—1927年)写的女主角罹患肺炎的名小说≪不如归≫,当时脍炙人口,死后多年也大畅销,不断被搬上舞台或改拍电影,连我91岁的婆婆也都在学生时代看过≪不如归≫的舞台剧;我自己原本没读过,但在今年新冠肺炎在东京也开始紧张起来后,数度到德富芦花及爱子夫人在东京世田谷区粕谷旧居散步,此处现在是“都立芦花恆春园”,也发现园名“恆春”是芦花取自台湾最南端屏东县的地名“恆春”而来,更有亲近感,而读了120年前的这部描述肺炎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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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恆春园保留了武藏野风情,也可窥见芦花勤耕雨读的生活(刘黎儿摄影) |
芦花写≪不如归≫是因为他在1897年搬到神奈川县的逗子,开始写跟自然相关的文章,1898年出版自然散文集的≪青山白云≫;逗子家里有女性客人来说了附近一位军人家庭主人再婚,前妻是将门千金而曾罹患肺炎的事,就以此为题材,当作是事实而写了≪不如归≫,而在他哥哥德富苏峰创办的≪国民新闻(现在的东京新闻前身之一)≫连载了半年多,非常轰动。
≪不如归≫在1900年出版成书,一下就大卖,而且在1901年、1903年相继获得著名剧团公演,而且也在全国巡迴演出,还拍成电影,在1909年时就印了100版,而在首次出版后30年时还曾了大卖185万本的超级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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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春园的命名原来是因为芦花跟台湾最南端屏东恆春的一段渊源,并因为是永远如春的意思而命名的(刘黎儿摄影) |
≪不如归≫的故事生在陆军中将片冈之家遭继母无情待遇的女主角浪子,嫁给川岛武男这位少尉,才首次尝到人生的幸福,两人在伊香保度过梦幻般的蜜月期间;也是因为小说的描写,伊香保曾经成为蜜月旅行的最佳选择,而芦花最后也是在伊香保疗养、去世,德富芦花纪念文学馆现在就是在群马县涉川市的伊香保温泉街的入口附近。
夫妻虽然恩爱,但武男是海军,长期出海远征而不在家,浪子必须忍耐婆婆的刁难,日子难过,只有期待跟丈夫的重聚;但她不幸从感冒转成肺炎,而曾经跟她求爱遭拒的一位川岛家亲戚,跟她婆婆强调肺炎这种传染病的恐怖,会绝子绝孙,也因此婆婆就趁武男远征期间就跟浪子绝缘,把她赶出去;武男是在甲午战争开始时得知此事,没有时间跟母亲争论,泪如砲雨般回到战场。
其后武男在黄海之战负伤而到九州佐世保疗伤,曾接到浪子寄来的包裹,俩人依然相思相爱;武男后在旅顺战场中救了浪子的父亲,回到日本后,片冈为了让养病的浪子散心,带她去关西旅行,在京都山科车站从车站看到准备前往广岛吴市的军港往台湾出征的武男,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武男,两人就隔着车窗互喊对方的名字,看着电车远去;其后浪子的病情恶化,吐血不已,她边说著“真痛苦!痛苦!我来世再也不想作为女人而生!”而死去!
浪子虽然罹患肺病,不过她原本有武男的爱情,生存意志很强,也很怕自己因为肺炎而死,但武男不断鼓励她,表示也治愈的例子,她也因此说了一句经典台词“为什么人会死!我好想活,想活千年万年,跟你一起活下去!”成为许多情侣谈情说爱时爱提到的话,而且浪子送武男出征时,都会挥动小手帕,也因此日本那以后也都用挥手帕来象征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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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与夫人爱子的墓地也在恆春园内,爱子是让≪不如归≫脍炙人口的最大功臣(刘黎儿摄影) |
≪不如归≫描写了家庭内新旧思想的对立与摩擦,也因此成为流行的家庭小说的风靡对象,也因为当时对肺炎这样的传染病的探讨,让大众很感兴趣,虽然其中因为追求小说的戏剧性而有许多虚构或夸张的部分,但大家都相信是真实的。≪不如归≫因为还有战争造成的两地间隔差距,也多少有点像是现在因为新冠肺炎而不得不隔离或是无法返乡问候等的感受!
我去参观了芦花恆春园内的芦花纪念馆,发现原来他写≪不如归≫时,他的夫人爱子帮了他不少忙,爱子本身也有很多非比寻常的心历路程,也写作,夫妻两人从1925年起还共著自传长篇小说≪富士≫;≪不如归≫中浪子的许多心声或对白,都非常贴近女人而动人,看来爱子或许是≪不如归≫如此脍炙人心的最大功臣!
芦花是日本最受托尔斯泰影响的作家,除了≪不如归≫外,他写的歌颂自然的《自然与人生》也很有人气,也因此他1907年起在粕谷过的就是晴耕雨读的生活;但其实他也是主张要重视人权以及和平主义者,也因此即使他因为≪不如归≫而成名;在1910年日本发生的所谓“大逆事件”,也就是有少数社会主义人士遭诬陷要谋刺明治天皇,日本政府借机逮捕24位当时有影响力的思想活动家并判处死刑,芦花想阻止其中著名的幸徳秋水免遭处刑,挺身跟首相陈情,而且还在朝日新闻上发表给明治天皇的请愿书,但结果秋水还是遭处刑,许多文人都不敢作声,但芦花愤恨不已,他的恆春园里现在还有一个建筑物命名为“秋水书院”,显示大无畏的他不愿对恣意横行的国家权力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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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不畏惧国家权力,把恆春园内的建物命名为"秋水书院"(刘黎儿摄影) |
其后不久的1911年他在第一高中演讲时还以“谋叛论”为题来主张民主及言论自由,但遭当时政府指为不敬演讲,校长新渡户稻造因此遭处分;但他的演讲感动了很多日本重要人士如其后成为东大校长以及曾写过名著《帝国主义下的台湾》的矢内原忠雄等。
在恆春园除了能缅怀明治时代到大正时代文豪芦花与爱子夫人的生平以及体会≪不如归≫的世界外,花园本身也保留了武蔵野风情,也存有许多当时使用的农具乃至他跟当地人共用的墓园等,可以窥见他晴耕雨读的生活,也是一个百年前小小理想国的展现,他用曾经想找他也在台湾创建如此自然生活园的恆春来命名,也让台湾出身的我感受奇妙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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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黎儿 简历
旅居日本的资深媒体人与知名作家。台湾大学历史系,后进入台大历史所,1982年赴日,曾担任《中国时报》驻日特派员、东京支局长,现为专职作家,在多家报纸杂志如《苹果日报》、《自由时报》、《今周刊》等撰写专栏;书写对象包括日本政经社会议题、都会两性关系、职场文化及生活文化的观察与解析乃至文学评论等,相关书籍35册;小说则有《棋神物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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